孤独是致死的病,陪伴是无言的爱。——《狼与香辛料》简评

按照惯例,在开始前请容许我先水一段。不知道大家对于早年的ACGN作品都持有何种态度?是一瓶老酒,越老越醇厚,或是与时俱进,看新不看旧,还是绝对理智,无关新与旧。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愿意以一种包容的态度对待早年的作品。无可否认,受限于时代,它们在制作质量,题材新颖度等方面都远不如现在的大部分作品,即使是很多被称作经典的作品,放到现在,也只是平平无奇,更何况那些无数鲜为人知,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屑作。它们也许不再是赛道的领先者,但却永远是赛道的开拓者。这种对过去的怀念并非守旧,而是对革新的渴望,因为怀念的不是作品本身,而是那个各家作品百花齐放,勇于探索未知,追求与众不同的时代。人的审美总是趋同的,经济衰退,人口老龄化,失业率升高…时代背景促使了人们的审美更趋同于“爽文,爽剧,爽番”,各家作品也适时而变,有求必应。这无可厚非,或者说就本该如此,只是当目睹一个产业不断发展壮大,逐渐走向成熟时,还是不禁回忆起它曾经朝气蓬勃的样子。

一如既往地水了那么久,回到正题,若是让我用一个词来总结我对《狼与香辛料》的评价,那便是“相见恨晚”。初看标题,《狼与香辛料》给我的第一感受便是“平淡”,没有博人眼球的字词,也没有“点开详情才能看全”的长度,只是如流水般轻轻拂过你的心灵,以至于不经意间就会忽略它的存在。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故事以中世纪的欧洲为背景,却没有剑与魔法,骑士与魔法师,魔王与勇者,只有旅商罗伦斯与贤狼赫萝在行商路上的趣闻与冒险,日常与挑战。然而,平淡却不等于平凡,越是平淡的笔触,往往越能在不经意间,给予人们内心最深处的震撼。作者以细腻的文笔,将大到整个中世纪欧洲在教会统治下的黑暗,经济发展下的蓬勃景象,小到叵测不透的人心,细致入微的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狼辛》的整体节奏较为舒缓,轻而不快,和大多数以“旅行”为主题的动漫相似。剧情上,主体部分可按章节细分,每个章节4-5集,剧情相对独立,以寻找赫萝故乡之旅的主线和主角两人的情感线贯穿。就我个人认为,总体风格与《葬送的芙莉莲》非常相近,所以如果你喜欢其中的某个作品,那么大概率也会喜欢上另一个。

前面也提到过,《狼辛》虽属异世界奇幻类型,但却没有魔法,没有战斗,没有穿越,没有后宫,没有装逼,而是开创性地以“旅行”和“行商”作为主题,以一个普通旅商的视角,展现出整个中世纪欧洲经济繁荣的面貌。单从选题上来说,《狼辛》选择了脱离传统,这其实是个大胆的决定,对于观众,复杂且枯燥的经济学知识非常容易消磨观众继续观看的意志,对于作者,不仅要让剧情能够牢牢吸引读者的兴趣,还要拥有足够多的历史和经济学的知识储备,以保证小说的严谨性和真实性。就从这点来看,不论其是成是败,在我心中它早已秒杀绝大部分毫无新意的异世界厕纸动漫。

枯燥无味的经济学知识与轻松愉快的行商旅行完美融合,勾心斗角的商战与甜甜蜜蜜的恋爱相交相错,严谨的历史事实与浪漫的神话传说相辅相成,作者就像一名出色的调酒师,巧妙地用果汁的清香冲淡烈酒的刺激,又以烈酒的醇厚丰富果汁的单调,最终调出一杯口感独特,层次丰富,回味无穷的琼浆玉液,可细细品尝,亦可开怀畅饮。不论你是对其中世纪奇幻背景感兴趣,还是想研究其背后的经济学原理,亦或只是看看两肉麻公婆的恩爱,它都能满足你的需求,并且让你看过后欲罢而不能。

同样优秀的还有其细腻的人物性格刻画和情感变化。就以罗伦斯来说,作者并没有将他简单地塑造成一个扁平化的“圣人”,而是一个立体可感,有血有肉,性格丰富的普通中世纪旅商的形象。一方面,他善良,勇敢,能够准确嗅到赚钱机会,同时坚守作为商人的职业道德,在黑暗的中世纪中妥妥是个“烂好人”,但另一方面,他也会被金钱冲昏头脑,为其痴迷,无法自拔,过度自信,甚至差点破产,最终不得不依靠赫萝和他人的帮助,终究无法摆脱作为一名普通商人的局限性。但是,从与赫萝相遇开始,罗伦斯的性格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在两个人的旅途中,他逐渐找到了“比金钱更加贵重”的东西,开始学会珍惜那份“不期而遇,却是用无数钱财也换不来”的陪伴,即便散尽千金,抛弃所有,也要拼命守护那“失去后就不会再来”的伴侣。

此外,角色的配音也深得我心,特别是新版的赫萝。新版赫萝的声音主调更加成熟,完美体现了生活了几百年的贤狼赫萝的那种优雅端庄,成熟稳重,贤明聪慧,以及自信自大,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安心感。在成熟的主调后,又有一丝少女的活泼和可爱,淘气与调皮,不仅契合人类形态“十五岁少女”的形象,同时给整部动漫添加了不少趣味与欢乐,使其即便在旅行的日常之下,也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乏味。当然,赫萝那标志性的关西腔和花魁口语也是其萌点所在。“わーち”、“ぬし”、“~じゃ”、“~かや”等口癖,颇有一种“乡村土妹子”的豪放与贤惠,而且非常洗脑,百听不厌。

赫萝可爱捏~~

说完了优点,我们再来谈谈缺一些不足,当然,只是针对新版动漫来说。首先,动漫中几乎没有对于人物的心理描写,这与小说中使用大量罗伦斯的心理描写进行情感渲染相违背,动漫制作者应该想通过人物的微动作与微表情来侧面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让动漫更加含蓄,有深度,这无可厚非,可奈何新版动漫又把人物的动作和表情描写砍掉了不少,最终导致了情感上的突兀感,况且,对于绝大部分观众来说,商战上的博弈已经足够烧脑了,完全没必要通过这些“谜语人”来让观众“细细品味”,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当然,若只是因为动漫时长原因而砍掉主人公的内心独白,那就当我没说,不过最好还是应该像《无职转生》那样保留一些关键的心理活动。其次,就是前几集人物的情感稍显突兀,就好像赫萝与罗伦斯从一开始就成“老夫老妻”一样,缺乏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相爱的一个过程。总的来说,瑕不掩瑜,它依旧是一部值得欣赏,值得称赞,值得传颂的优秀作品。最后,就是一点小吐槽,新版动漫中赫萝的狼形态未免有点太像秋田犬了吧!让人完全感受不到狼的压迫感。

“你是狼吗?”“我觉得我是~”

其实,这篇简评本应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我总感觉心里有些更重要,更深刻的东西没讲出来,如隔靴挠痒般难受。归其原因,就是以上所写的都是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没有真正地去谈及我的感受和思考。于是就有了以下内容。

不知道大家在看《狼辛》的时候,有没有和我相同的感受,那就是从头到尾都有一种隐藏在欢快与喜剧之下的,淡淡的忧伤。因为不论如何掩饰,如何淡化,都终究逃不出“寿命论”,不论现在如何的幸福,如何的甜蜜,都终究敌不过时间,注定会有一方孤独而终老。在动漫的情节(以及小说前大部分)中作者很明智地并没有直接去涉及,因为一开始就过度强调寿命论从而“强行催泪”的剧情又烂又俗套,但还是有不少旁敲侧击般地描写,私认为,主要体现在两种“矛盾”上。

对于赫萝,一方面她心里早已明白,人类的寿命对于自己来说不过短短一瞬,渺沧海之一粟,面对(可能存在的)前任伴侣的死亡,她也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是她内心坚强的一面;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孤独,害怕当这场幸福的美梦破碎后,只有自己孤零零地躺在麦田里,而等待自己的,只有那数百年的孤寂,这又是她内心脆弱的一面。赫萝内心这种复杂的、矛盾的情感,正是“寿命论”的侧面体现之一。

另一种体现则是赫萝与罗伦斯间的误解、冲突与矛盾。一方面,赫萝渴望罗伦斯的温柔与陪伴,渴望与罗伦斯相处时的种种愉快与幸福,渴望与罗伦斯旅行时的无数惊喜与刺激,罗伦斯给予的这一切,对于几百年间在麦田百般聊赖的赫萝来说,胜过一瓶甘甜美酒之于濒临渴死之人,她恨不得大饮长歠;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这一份幸福与快乐会稍纵即逝,害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幸福的滋味,它便烟消云散,害怕当美梦破碎之后,却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这份温柔,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自己。当前同伴死去,她选择遵守约定,守护村庄百年的丰收;当被村民抛弃,她选择默默告别,寻找回乡之路;当得知故乡覆灭,她选择放下所有,追求这小小的幸福;要是连这最后的幸福都被夺走,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与其终将失去,不如从一开始就未曾拥有。”我想,这便是赫萝内心最深处的写照吧。因此,当再次面对罗伦斯的温柔时,她不再一味地接受,而是开始抗拒,开始拒绝,最终导致了赫萝与罗伦斯之间大大小小的误解与矛盾,无不让人难过与唏嘘。

“咱真的想过,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该有多好。咱并不是害怕看汝告别人世,这种事,咱早习惯了。不过,汝实在是个滥好人。无论咱做什么,汝都会接受。所以,咱害怕和汝之间的种种愉快,愉快到让咱想吃掉汝。不过,尽吃些美食又会怎样呢?为了避免生腻,明天要胜过今天,后天要胜过明天,天天都会追求新刺激吧?这条一路向上的台阶尽头会是什么呢?总有一天,咱们的渴求会得不到满足,经历过的种种快乐会被风化,只剩褪色的记忆。所以,咱一直害怕。一直害怕,让快乐加速的,汝的这份温柔。” ——《狼与香辛料》

当然,作者在小说后半部分如何去讨论“寿命论”,赫萝与罗伦斯的心路历程又如何改变,以及赫萝最后能否获得真正的幸福,就不是我这里要讨论的东西了。最后,容我再简单讨论自己对“寿命论”的看法吧。虽然这种不对等的寿命注定了故事的结局不会是“二人幸终”的“perfect ending”,但却何妨不能是个“impressive ending”?不论结局如何,即使道阻且跻,即使遍体鳞伤,即使注定失败,他们仍愿意倾尽所有,去追求这昙花一现的幸福,作为旁人,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们的幸福呢?虽然这充满苦涩的爱情难免让人难过,但正如荆棘的刺痛让我们更珍惜玫瑰的馨香那样,正是生命的短暂,才让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愈显珍贵。所以,最后的最后,也希望大家珍惜身边的一切,不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即使死去,也一定要面带微笑,幸福地死去。

终于,这耗费我无数个夜晚码出来的简评迎来了尾声。奈何我能力有限,才疏学浅,即使写了那么多,也无法把《狼与香辛料》带给我的这份震撼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但不管怎么说,能遇到这一部完成度如此之高的作品,也算是三生有幸了。综合以上,要是满分为5分的话,就我个人而言最少能给到4.8分(扣掉的分算在动漫身上),鉴定为“伟大,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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